第269章大山
關燈
小
中
大
第269章 大山
芭拉家門前熱鬧的場景很快就吸引了其他人的註意。
這個村本來就小, 小地方鄰裏之間的關系就近，說話的聲音似乎都因此能夠傳得很遠。
於是，芭拉家周圍的鄰居就端著碗出來閑聊。
一邊吃飯一邊問這是在幹嘛, 有什麽好戲可以看。
老農作為村子裏有地位有威望的人，別人見了他當然要招呼一聲, 況且他們都看到了，他大包小包的把東西拿到芭拉家, 還真是稀奇。
村子裏沒有秘密, 遇到這種事也好奇。
老農笑著回應他們的招呼, 心情頗佳。
見來了好幾個人，正色說道：
“村裏來了一位巫醫大人, 她把索塔治好了，以後大家都可以上山了。”
他一股腦把三個事都說了出來, 像是在說自己晚上吃了什麽, 這樣的一些小事。
但這三件事畢竟是深水炸彈, 一下子就轟得周圍的人喧嘩起來。
“什麽？你別是唬我們啊！”
“哪裏來的巫醫？都多少年沒見到巫醫了。”
“啊，我知道了, 是芭拉家的那個對不對！村子裏最近只有她家來了個外村人。”
“不得了啊，不得了啊，巫醫大人治好你家索塔的病，是不是？”
“是你請回來的？你跟我們講講, 這到底怎麽回事。”
“以後可以上山了？山神那邊怎麽辦？”
“對啊, 怎麽這麽突然，這麽大個事，怎麽就突然變成這樣了！”
他們飯也顧不得吃了, 端著飯碗的手直接上去抓住老農, 把他講過的事情再問一遍, 要他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講一遍。
不是他們不信他，而是這三件事實在是太大了，或許索塔的病對他們來說沒那麽重要，但前後兩件事都是實打實的影響他們啊！
自從上任巫醫死後，村裏就沒人主持紅白喜事，有些老人為此耿耿於懷，認為自己死了也是白死，魂靈從此煙消雲散，既到不了仁厚的地母，也不能去往高山或是河流，他們被神遺棄了。
所以，他們生前最後的那段時光過得特別悲慘，幾乎可以說是郁郁寡歡了。
如果說巫醫更多的是影響那些快要死去的人，那麽“上山”就切實地影響他們這些活人了。
以前還能上山的時候，農閑時可以上山打獵，還能采集到一些漿果野菜等東西。
他們背靠的山很大，每個時令上去總會有一些收獲，補充糧食之餘更為重要的是有葷腥！
有葷腥才有油水，肚子裏有油水才頂得住餓，不然吃再多幹糧也是混個虛飽，幹個活也就隨著汗飄走了。
看著他們殷切而又熱烈的目光，感受著他們粗糙的手抓著自己，老農不禁鼻頭一酸，他反手抓住他們。
“鄉親們啊，這些年是我們家對不起你們啊。”
他深情地說道：
“是啊，以後咱們都可以上山了，這是巫醫大人說的！她治好了索塔的病，也和山神大人談好了，以後我們都可以上山了！這些都是巫醫大人的功勞！”
“啊？哪裏來的巫醫，信奉的是哪家的神仙？”
“巫醫大人原話是這麽說的嗎？原話怎麽說的？”
“是都能上山嗎？我們也可以？”
老農的回答並沒有完全解答他們的疑惑，反而讓其燒得更猛烈了。
這實在是震撼的大事，他們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細節，好讓這不真切的一切變得合理，好讓他們真實的相信。
他們並非覺得老農在騙人，而是這些年的日子實在是太苦了，苦到拿到一袋糖也覺得是幻影。
有一些村民見到這邊這麽熱鬧，上來詢問發生什麽事了，他們和混雜的人聲一起喧囂，顯得更加混雜了。
“鄉親們，大家先別說話，聽我慢慢說，我肯定把知道的告訴大家！”老農大聲道，連忙安撫躁動的群眾。
其實也沒什麽好講的，蘇茶的到來過於玄幻，她真的就像是河流飄來的一朵蓮花，到來，然後治病，貫徹河流的意志。
人們想聽社戲一般的治病過程，卻是沒有的。
新來看熱鬧的村民們聽到了不得了的東西，又連忙問巫醫和“上山”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老農被迫重新解釋了起來。
但是，新的問題又產生了，巫醫大人說的是“你們可以上山打獵或是采集”，他們有的人覺得這個“你們”說的是村裏所有人，有的人覺得只是索塔家。
老農雖然覺得後者沒什麽道理，怎麽會只讓他們家上山而不準其他人上山呢？
但他又覺得事關重大，巫醫大人微言大義，這樣的可能也不是沒有，說不定就有背後的原因呢？
所以他也有些拿不準了。
他靈光一閃，連忙把芭拉拉到人群中間，先是對周圍的人宣布道：
“芭拉現在是巫醫大人收的徒弟了，這事兒芭拉也知道，我們問芭拉吧！”
他問芭拉道：
“芭拉，好娃娃，你來告訴爺爺叔叔們，巫醫大人到底是什麽意思？是我們都能上山嗎？”
周圍的人聽到這個消息明顯驚嘆了一陣，但此刻芭拉做了巫醫的徒弟這件事已經沒那麽重要了，所有人都屏息，用飽含熱切的目光等待著芭拉的答案。
如同祭司的宣判。
周圍大人們的目光像是火炬，熾熱而又靜默地註視著她。
芭拉站在人群中間，看著周圍高聳的人群，突然有點恍惚。
這些人是她的叔叔伯伯，甚至是爺爺輩的人，他們和她的父親或者爺爺稱兄道弟，對她們這種小輩往往不揪不采。
但是，如今他們低下頭顱來看她，用一種父輩們對話的語氣和她說話。
她突然就覺得自己長大了，她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其他，而是蘇茶對她說的一番話。
“你要做領袖，好嗎？”
她不知道這兩件事如何神奇的關聯到了一起，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想到這個，她甚至不太懂“領袖”是什麽意思——她從未接觸過這個詞語。
但她恍然明白了蘇茶的意思。
她覺得大姐姐正在源源不斷的把力量傳遞給她。
“是的，你們、我們、大家都可以上山，無論是狩獵抑或是采集，一切都和很久以前一樣。”她說道。
她的語氣老成而又淡定，讓人忽略掉她音色的稚嫩。
周圍的叔伯們開始歡呼起來，但他們同時也意識到，這個村裏總是灰撲撲的、害羞的小女孩，變得不一樣了。
芭拉的目光深邃而又悠長，她看著近處的人群，又穿過他們，看到了路的另一邊，不停有新的村民加入、匯聚的人群。
他們有的是被熱鬧所吸引，有的是被鄰居們喊來的。
最終，她的目光穿過整個村落，落在了遠方的大山上。
過去的年歲裏，她經常坐在門前，看著遠方的大山，看它綠意盎然的模樣，看它披著雪衣的模樣。
之所以要坐在門口發呆，是因為太餓了，餓到感覺肚子都要掉下來，除了坐在門外發呆也沒什麽事好幹了。
多動一下都是對饑餓的一種負累。
她發呆的時候就經常在想，山上會是什麽樣的呢？會不會有磨盤一樣大的野雞，會不會有人一樣高的蘑菇？
她總是覺得山上面有很多好吃的，要是能夠上山就好了。
有時候會有一些大鳥從大山上空飛過，她就在想那些是不是大雞，如果能抓到的話，吃在嘴裏是不是肥肥的，最好大到連家裏的那口鍋都煮不下。
在這樣的幻想當中，她迷迷糊糊的趴在門口睡著了。
如今，兒時的幻想終於要達成了。
比起興奮，她更多的是覺得有一種責任在內心藴蕩。
老農看著人群也笑了，多年來的心結終於消失。
突然，他仿佛想到了什麽，連忙說道：
“大家夥別打擾到巫醫大人的休息，去另一邊說吧。”
於是，人群簇擁著老農和芭拉，往村子的另一邊走去。
他們要將這些好消息，通知到所有的村民。
苦日子要成為過去式了，美好的未來在等著他們，大家都可以不用再挨餓了！
沒過多久，整個村子都響起了或是驚嘆，或是猶疑，或是不信的聲音。
這些聲音在眾人的歡聲笑語中，逐漸歸攏成一片，匯聚成歡樂的海洋。
村子裏洋溢著快樂的氣氛，今天簡直是比過年還要熱鬧。
熱鬧過後，有些村民開始自發地在芭拉家門口放上禮物，或是幾條魚幹，或是半袋子米面，甚至是一個雞蛋，一串螞蚱。
送禮物的人有大人，也有小孩。
村民們極其樸素地表達著自己的情感，向救治索塔，讓他們能夠上山的巫醫大人，致以崇高的敬意。
雖然這些東西或許算不上什麽，有些東西看起來甚至有些可笑，但這已經是他們的全部了。
屋子裏的蘇茶靜默地坐在土炕上，既為村民們的淳樸感動，又感到了一種深深的悲哀。
他們會因為一些子虛烏有的傳言，加上一些巧合，就深信山神的存在，並為此不敢踏足大山，挨了十幾年的餓，堪稱活人被尿憋死的典範。
山神其實不存在於山中，而是在人們的心裏。
他們心裏也有一座大山。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芭拉家門前熱鬧的場景很快就吸引了其他人的註意。
這個村本來就小, 小地方鄰裏之間的關系就近，說話的聲音似乎都因此能夠傳得很遠。
於是，芭拉家周圍的鄰居就端著碗出來閑聊。
一邊吃飯一邊問這是在幹嘛, 有什麽好戲可以看。
老農作為村子裏有地位有威望的人，別人見了他當然要招呼一聲, 況且他們都看到了，他大包小包的把東西拿到芭拉家, 還真是稀奇。
村子裏沒有秘密, 遇到這種事也好奇。
老農笑著回應他們的招呼, 心情頗佳。
見來了好幾個人，正色說道：
“村裏來了一位巫醫大人, 她把索塔治好了，以後大家都可以上山了。”
他一股腦把三個事都說了出來, 像是在說自己晚上吃了什麽, 這樣的一些小事。
但這三件事畢竟是深水炸彈, 一下子就轟得周圍的人喧嘩起來。
“什麽？你別是唬我們啊！”
“哪裏來的巫醫？都多少年沒見到巫醫了。”
“啊，我知道了, 是芭拉家的那個對不對！村子裏最近只有她家來了個外村人。”
“不得了啊，不得了啊，巫醫大人治好你家索塔的病，是不是？”
“是你請回來的？你跟我們講講, 這到底怎麽回事。”
“以後可以上山了？山神那邊怎麽辦？”
“對啊, 怎麽這麽突然，這麽大個事，怎麽就突然變成這樣了！”
他們飯也顧不得吃了, 端著飯碗的手直接上去抓住老農, 把他講過的事情再問一遍, 要他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講一遍。
不是他們不信他，而是這三件事實在是太大了，或許索塔的病對他們來說沒那麽重要，但前後兩件事都是實打實的影響他們啊！
自從上任巫醫死後，村裏就沒人主持紅白喜事，有些老人為此耿耿於懷，認為自己死了也是白死，魂靈從此煙消雲散，既到不了仁厚的地母，也不能去往高山或是河流，他們被神遺棄了。
所以，他們生前最後的那段時光過得特別悲慘，幾乎可以說是郁郁寡歡了。
如果說巫醫更多的是影響那些快要死去的人，那麽“上山”就切實地影響他們這些活人了。
以前還能上山的時候，農閑時可以上山打獵，還能采集到一些漿果野菜等東西。
他們背靠的山很大，每個時令上去總會有一些收獲，補充糧食之餘更為重要的是有葷腥！
有葷腥才有油水，肚子裏有油水才頂得住餓，不然吃再多幹糧也是混個虛飽，幹個活也就隨著汗飄走了。
看著他們殷切而又熱烈的目光，感受著他們粗糙的手抓著自己，老農不禁鼻頭一酸，他反手抓住他們。
“鄉親們啊，這些年是我們家對不起你們啊。”
他深情地說道：
“是啊，以後咱們都可以上山了，這是巫醫大人說的！她治好了索塔的病，也和山神大人談好了，以後我們都可以上山了！這些都是巫醫大人的功勞！”
“啊？哪裏來的巫醫，信奉的是哪家的神仙？”
“巫醫大人原話是這麽說的嗎？原話怎麽說的？”
“是都能上山嗎？我們也可以？”
老農的回答並沒有完全解答他們的疑惑，反而讓其燒得更猛烈了。
這實在是震撼的大事，他們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細節，好讓這不真切的一切變得合理，好讓他們真實的相信。
他們並非覺得老農在騙人，而是這些年的日子實在是太苦了，苦到拿到一袋糖也覺得是幻影。
有一些村民見到這邊這麽熱鬧，上來詢問發生什麽事了，他們和混雜的人聲一起喧囂，顯得更加混雜了。
“鄉親們，大家先別說話，聽我慢慢說，我肯定把知道的告訴大家！”老農大聲道，連忙安撫躁動的群眾。
其實也沒什麽好講的，蘇茶的到來過於玄幻，她真的就像是河流飄來的一朵蓮花，到來，然後治病，貫徹河流的意志。
人們想聽社戲一般的治病過程，卻是沒有的。
新來看熱鬧的村民們聽到了不得了的東西，又連忙問巫醫和“上山”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老農被迫重新解釋了起來。
但是，新的問題又產生了，巫醫大人說的是“你們可以上山打獵或是采集”，他們有的人覺得這個“你們”說的是村裏所有人，有的人覺得只是索塔家。
老農雖然覺得後者沒什麽道理，怎麽會只讓他們家上山而不準其他人上山呢？
但他又覺得事關重大，巫醫大人微言大義，這樣的可能也不是沒有，說不定就有背後的原因呢？
所以他也有些拿不準了。
他靈光一閃，連忙把芭拉拉到人群中間，先是對周圍的人宣布道：
“芭拉現在是巫醫大人收的徒弟了，這事兒芭拉也知道，我們問芭拉吧！”
他問芭拉道：
“芭拉，好娃娃，你來告訴爺爺叔叔們，巫醫大人到底是什麽意思？是我們都能上山嗎？”
周圍的人聽到這個消息明顯驚嘆了一陣，但此刻芭拉做了巫醫的徒弟這件事已經沒那麽重要了，所有人都屏息，用飽含熱切的目光等待著芭拉的答案。
如同祭司的宣判。
周圍大人們的目光像是火炬，熾熱而又靜默地註視著她。
芭拉站在人群中間，看著周圍高聳的人群，突然有點恍惚。
這些人是她的叔叔伯伯，甚至是爺爺輩的人，他們和她的父親或者爺爺稱兄道弟，對她們這種小輩往往不揪不采。
但是，如今他們低下頭顱來看她，用一種父輩們對話的語氣和她說話。
她突然就覺得自己長大了，她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其他，而是蘇茶對她說的一番話。
“你要做領袖，好嗎？”
她不知道這兩件事如何神奇的關聯到了一起，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想到這個，她甚至不太懂“領袖”是什麽意思——她從未接觸過這個詞語。
但她恍然明白了蘇茶的意思。
她覺得大姐姐正在源源不斷的把力量傳遞給她。
“是的，你們、我們、大家都可以上山，無論是狩獵抑或是采集，一切都和很久以前一樣。”她說道。
她的語氣老成而又淡定，讓人忽略掉她音色的稚嫩。
周圍的叔伯們開始歡呼起來，但他們同時也意識到，這個村裏總是灰撲撲的、害羞的小女孩，變得不一樣了。
芭拉的目光深邃而又悠長，她看著近處的人群，又穿過他們，看到了路的另一邊，不停有新的村民加入、匯聚的人群。
他們有的是被熱鬧所吸引，有的是被鄰居們喊來的。
最終，她的目光穿過整個村落，落在了遠方的大山上。
過去的年歲裏，她經常坐在門前，看著遠方的大山，看它綠意盎然的模樣，看它披著雪衣的模樣。
之所以要坐在門口發呆，是因為太餓了，餓到感覺肚子都要掉下來，除了坐在門外發呆也沒什麽事好幹了。
多動一下都是對饑餓的一種負累。
她發呆的時候就經常在想，山上會是什麽樣的呢？會不會有磨盤一樣大的野雞，會不會有人一樣高的蘑菇？
她總是覺得山上面有很多好吃的，要是能夠上山就好了。
有時候會有一些大鳥從大山上空飛過，她就在想那些是不是大雞，如果能抓到的話，吃在嘴裏是不是肥肥的，最好大到連家裏的那口鍋都煮不下。
在這樣的幻想當中，她迷迷糊糊的趴在門口睡著了。
如今，兒時的幻想終於要達成了。
比起興奮，她更多的是覺得有一種責任在內心藴蕩。
老農看著人群也笑了，多年來的心結終於消失。
突然，他仿佛想到了什麽，連忙說道：
“大家夥別打擾到巫醫大人的休息，去另一邊說吧。”
於是，人群簇擁著老農和芭拉，往村子的另一邊走去。
他們要將這些好消息，通知到所有的村民。
苦日子要成為過去式了，美好的未來在等著他們，大家都可以不用再挨餓了！
沒過多久，整個村子都響起了或是驚嘆，或是猶疑，或是不信的聲音。
這些聲音在眾人的歡聲笑語中，逐漸歸攏成一片，匯聚成歡樂的海洋。
村子裏洋溢著快樂的氣氛，今天簡直是比過年還要熱鬧。
熱鬧過後，有些村民開始自發地在芭拉家門口放上禮物，或是幾條魚幹，或是半袋子米面，甚至是一個雞蛋，一串螞蚱。
送禮物的人有大人，也有小孩。
村民們極其樸素地表達著自己的情感，向救治索塔，讓他們能夠上山的巫醫大人，致以崇高的敬意。
雖然這些東西或許算不上什麽，有些東西看起來甚至有些可笑，但這已經是他們的全部了。
屋子裏的蘇茶靜默地坐在土炕上，既為村民們的淳樸感動，又感到了一種深深的悲哀。
他們會因為一些子虛烏有的傳言，加上一些巧合，就深信山神的存在，並為此不敢踏足大山，挨了十幾年的餓，堪稱活人被尿憋死的典範。
山神其實不存在於山中，而是在人們的心裏。
他們心裏也有一座大山。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